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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苍看着窗外夜色渐浓，又渐淡。

院里的丫鬟仆人都被褚思菱调走了，只留下几个看门的侍卫。

在这安静的小院里，墙外的嘈杂声显得异常清晰。

“李姑娘，大人吩咐了，这几日院子任何人不得入内。”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家李姑娘，是大人的心上人，你还敢拦她？”

“不是，只是大人吩咐了……”

“大人的吩咐，对我家姑娘来说，都可以例外，懂了吗？”

“小轻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算了，小轻，我们走吧……”

……

贺苍起身，打开了门。

李清婉一袭烟青色轻纱，正带着自己的丫鬟小轻，准备离去。

“等一下。”贺苍出声。

门口的几人循声望了过来，李清婉眼中一诧，很快如常。

“让她进来。”贺苍吩咐。

“可是，大人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侍卫一脸为难。

贺苍冷冷扫了他一眼：“我如今还是郡主，他若怪罪，就让他来找我。”

凌厉的语气不仅把侍卫吓了一跳，李清婉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不可否认，即便是拖着病躯，贺苍的身上都带着不容冒犯的皇家之气。

侍卫犹豫再三，只能将李清婉放了进去，但是小轻被拦在了外面。

屋内。

“我还真没猜错，王爷带回来的人真的是你。”李清婉一改在外面的柔和温顺的样子，语气尖酸，看着靠在榻上的贺苍。

“不过，你已经被王爷休了，怎么还有脸缠着他？你不知道下个月我和他就要大婚了吗？”

“大婚？”贺苍抬眸冷笑，“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大人，这大婚还能不能成了。”

“你什么意思？”李清婉皱起眉。

“褚思菱还没休了我，你觉得凌夫人这个位置轮得到你坐？”

“你也配？”

李清婉闻言脸色一变，又听贺苍继续道：“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褚思菱吧。”

说完，贺苍连眼也懒得抬，垂眸微阖着。

李清婉心中怒气翻涌，恶狠狠的瞪着她：“贺苍，你摆什么架子？八贤王府都已经被抄家了，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呢？”

贺苍浑身一滞，掩在袖子的手不断收紧。

“哦，对了。”李清婉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郡主大概还不知道，今日午时，八贤王就要在菜场口被斩首示众了吧。”

贺苍猝然掀起眼眸，瞬间面无血色。

她猛地起身，望向李清婉：“你说什么？”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郡主再不去可真的……”

话还未落，那抹瘦弱的身影便已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第十九章

连门口的侍卫都还没来得及拦，贺苍就已经跑了出去。

凌府距离菜场口，并不远。

可是贺苍撑着虚弱的身子，顶着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咬着牙往前奔去。

菜场口。

今日是入冬，天寒地冻，可是菜场口围观的群众却丝毫不少。

此时，褚思菱坐在的监刑台中央，望着下方，一脸冷峻。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早就听说当初凌阁老娶郡主就是为了得到八贤王的扶持，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什么郡主，八贤王意图谋反，死罪难逃，郡主也早就被贬为庶人了，你还不知道吗？”

“啊……我没听说啊！”

“昨儿个，凌阁老亲自去八贤王府宣旨的。”

“那凌阁老还没休了她？”

“听说早就休了，还没宣布而已……”

“难怪，前段时间郡主忽的回了娘家，原来如此……”

“这八贤王也是，手握重兵就目无皇上，还想谋反，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我听说八贤王是被诬陷的。”

“对啊，从出事道处斩不过几天。调查罪证的时间都不够，就这么定刑了？普通案子都没这么快……”

“快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判为同党。”

议论声越来越大，褚思菱不悦的皱起眉，眼神如鹰隼般的扫视了一圈，人群中的议论声马上熄火了。

“左瑞，圣上待你不薄，你却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如此行径，罪大恶极。今日行刑，你可还有话要说？”

褚思菱冷声对着台下的左瑞冷声道。

诺达的行刑台，左瑞孤身一人，衣衫不整，血迹斑驳，却依旧双目清明。

他挺直背脊：“陛下仁慈，留下我妻儿性命，臣感恩知足，臣知罪，无话可说。”

话落，人群又开始议论。

褚思菱神色复杂的看着左瑞，拧眉抿唇不语。

负责一起监刑的刑部尚书张永见百姓议论声渐大，怕出意外。

小声的在褚思菱耳边提醒：“凌阁老，时辰差不多了，不如我们提前开始。”

“时辰未到，急什么？”褚思菱瞥眼扫视了张永一眼。

这一眼凌厉至极，张永如芒在背。

他想到褚思菱向来行事果断狠辣。

一个对自己亲岳父都能下狠手的人，绝非善类。不敢再多言，只规规矩矩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贺苍一路拼命狂奔着。

她的嘴唇早已经被冻得青紫，浑身发凉。

这些她统统都感知不到。

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知觉。

好不容易赶到了菜场口，她扒开人群，疯了一样的冲向里面。

贺苍只一眼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正跪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爹爹！”

贺苍不知怎么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了把守的士兵，冲了进去。

褚思菱见状眉心一拧，脸上瞬间布满了怒气。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告诉的她消息？

因为贺苍的闯入，刑场顿时一片混乱。

张永惊骇道：“来人，有人劫法场，给我拿下。”

把守的侍卫听令，迅速上前，按住贺苍，正要拖下去。

“我看谁敢！”

一声怒喝从高台传下。

第二十章

正要动手的侍卫被这一声喝止住，纷纷循声望去。

高台之上，褚思菱缓缓起身，眉眼冷厉往下一扫：“凌府的人，你们也敢动手？”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凌阁老，她已经不是郡主了，你又已经将她休弃，此番只怕不太好吧。”张永面露难色的说道。

“前些日子我们二人拌了嘴，一时生气才有了那样的流言。如今她不是郡主，但还是我褚思菱的夫人。”

“今日，她过来也只是感念父恩，来送最后一程，有何不妥？”

刑部尚书高喊的劫法场，和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郡主被休，如今被褚思菱几句话就反驳了回去。

一群官兵和百姓目瞪口呆

张永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朝着下面大声喊道：“还不将郡……凌夫人放开。”

按住贺苍的侍卫连忙放手，贺苍一下扑倒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褚思菱扫了眼张永，勾了勾唇角：“张大人，让内人与八贤王告别几句，无妨吧？”

“无妨，无妨。”张永忙不迭的点头。

贺苍跪在左瑞的前面，指尖不住颤抖，眼眶一下便红了。

“爹爹……”

“柒儿不哭，爹爹日后不在，你要跟你母亲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的身子一直是爹爹的心病，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左瑞轻声宽慰，像是叮嘱天冷加衣般淡定。

“爹爹，女儿不孝，不能救你。”

贺苍俯身怆然恸哭，声音哽咽破碎……

这时，刑场外再次出现一人。

官兵们相视一眼，没有拦。

八王妃钗环尽卸，一身素衣，缓缓来到左瑞的面前。

两人相跪而立。

“夫君。”

“夫人……”左瑞见到来人，声音终是带上一丝哽咽。

一家人自多年前便分隔两地，所渡天伦之日，亦是掐指便能算清。

左瑞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无愧于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与自己自幼相识的发妻。

他长年镇守边疆，三五年难得回来一次。

府内一干事务和病弱的孩子都是妻子在操持，他于心一直有愧的……

“夫人，此生缘薄，是我负你，若有来世……”左瑞哽咽失声，不能再言。

一别几年，再见时却即将天人永隔。

八王妃笑着，眼中却是泪光涟涟，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好，只待来世。”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人再说话，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午时已到，立刻行刑！”

话落，几个官兵正要上前，将母女二人拉开。

“不用，我们自己走。”八王妃冷声道。

她说完，扶起贺苍：“柒儿，你父亲一生刚毅，我们亦不能丢脸。”

贺苍含泪抬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泪意模糊间，才察觉母亲的苍发已然过半，隐在素衣之间，不易察觉。

原来，世间真有一夜白头……

“娘……”

八王妃尽力笑着，脚步依旧稳健，可握着贺苍的手却紧了又紧。

身后传来左瑞最后的声音。

“柒儿，不要恨褚思菱。”

接着便是刽子手手起刀落的声音……

贺苍不敢回头，只觉漫天的雪渐渐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