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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傅司白目不斜视，想来并未察觉，贺咏希“咻”地将青果扔得老远，装作无事发生。

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司白唇角微不可见地一扬。

*

既是要打听庄子，贺咏希自芥子袋中掏出纸笔，循着记忆画了个雏形。

奇怪的是，她画得极顺，连院门外栽了几颗枣树也标了上去。然而，这却不是笑笑一家借住的那处。

甚至，院落布局不似南国之景。

傅司白顺着她的视线将画细细看了两遍，半晌无言，眉头却愈拧愈紧。

见他神色凝重，贺咏希情绪被牵动，连呼吸都放缓两分：“可是看出什么了？”

傅司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看出什么了？”贺咏希挑眉，眼里充满好奇之色。

他这才道：“看出来画得极丑。”

“……”

贺咏希眸中窜起两簇火苗，“那你来。”

不料傅司白当真将笔接了过去。

她瘪瘪嘴，心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又转念一想，自己百年前方修出人形，倒也不曾见过太多人。

“好了。”傅司白将画纸一扬，语含得意。

贺咏希故作不情不愿，偏过头轻轻扫了眼：“尚可。”

其实，傅司白画工的确不俗。笔触细腻，线条利落，倘若正正经经画一幅，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一个玉灵，怎会学丹青？

他的前主人到底什么来头？

贺咏希心事重重地卷起画，对庄子愈发地好奇。

她摸出一枚铜钱向上抛起，而后双手合住：“正面朝上便去酒家，背面朝上便去花楼，如何？”

傅司白懒洋洋道：“随你。”

摊开一看，背面朝上。

“嘶。”她倒吸一口气，“看来得要想法子弄些钱才行。”

见时辰尚早，贺咏希琢磨着扮成术士，去拜访一下遭画皮妖哄骗的女子。若不祛除身上的妖气，那女子日后定会招来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当然，若能给些报酬那便皆大欢喜。

傅司白因着有半身妖力，画皮妖的活动轨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二人循着痕迹在城中转了转，最后停在了员外府的北门边。

小门正敞着，隐隐能窥见院中的气派景象。洒扫小厮许是办完了事，正斜斜倚在墙边打盹儿。

贺咏希轻唤：“请问——”

见小厮睁开惺忪睡眼，她道，“请问府上近来可有怪事？”

闻言，小厮身子抖了抖，眼中登时清亮无比。他压低声音道：“姑娘如何晓得？”

贺咏希装模作样地挠挠下巴，缓缓开口：“我见府上聚着一股黑气，想来是有妖邪作祟。”

“高人，高人啊！”小厮见二人气度不凡，一番话信了十成十，忙哈腰道，“烦请二位稍待片刻，小的这便进去通传。”

不出半盏茶，客栈中见过的女子在丫鬟拥簇下快步走来，小厮在前头毕恭毕敬地引路。

女子先是看了眼傅司白，见他眉目俊秀，就连那唇都要比女子润上几分。对画皮妖最后的半分惦念也烟消云散，面上黑青渐淡。

贺咏希啧啧称奇，心道美色竟还能如此用。

傅司白却是眉一皱，“放肆”二字几欲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抬手将贺咏希往跟前一推，心安理得地躲在后头。

“这位姑娘是？”女子正是员外夫人，她见贺咏希亦生得清丽，和气道，“快快快，先随我进府，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走过二门的小穿堂，见几座布局规整的凉亭，名贵芷兰被随意放在阶下，东向还有处半亩大的荷塘。

待到正堂，处处雕梁画栋，里间更是摆了两道绘着山川风光的平凡。乍看雅致，而落款，正是前朝一画难求的千青手。

贺咏希被府上财气晃了眼，轻拍傅司白，示意他开口。

细密的战栗感缓缓攀至耳后，他的背僵直了一瞬间，而后才缓缓道：“白日久睡不醒，夜里多梦难寝，王夫人这是染上妖邪之气了。”

症状全对。

员外夫人心下大惊，她只道那宁文是落魄书生，不成想......她强作镇定：“高人可有解决的法子？”

傅司白变出一颗丹丸，面不改色地扯谎：“辟邪丹。”

实则待员外夫人喂水时，自她眉心抽出来一缕妖气。这妖气本是青色，上头却缠绕着不明来源的黑气。

贺咏希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轻轻一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仙京城（三）

不出三息，员外夫人凹陷的脸颊恢复澎润，就着丫鬟高举的小镜照了又照，甚是满意。

贺咏希道：“妖气已除，夫人休养几日便会大好。”

说罢拱手一揖，作势要走。

“高人留步！”员外夫人急急牵住贺咏希，示意丫鬟献上玄色锦袋，鼓鼓囊囊。

“我知此等俗物配不上高人，只是府上没有旁的东西，还望高人不要嫌弃。”

贺咏希会意，这是说府上穷得只剩金银了。

她浅浅吸一口气，大方收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七拐八拐出了员外府，待四下无人，贺咏希解开系绳一看——

嚯，又大又亮的金锭子，足足有三块。

天降横财，她愉悦地挺起小胸脯，相邀道：“不若我们先去食肆，晚间再上花楼？”

傅司白纵是不愿，也只能跟着，见她多此一问，当即冷淡地掀掀眼皮。

贺咏希无辜地耸耸肩：“又非我想要做你主人。”

“主人”二字落入耳中，傅司白霎时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痛，但难以忽视。

光是他体内逐渐融合的两股力，掀翻泽州也指日可待，岂会是一个处处受牵制的小小玉灵？

当务之急，还是早日寻到贺咏希提过的庄子，看能否找些线索或是记起什么。待他弄清楚缘由，到时候......

“发什么呆？你吃不吃呀。”

贺咏希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余光却瞟向桌上的汤面。

方才见一家食楼面前排着长队，他们便随着人流挤了进来。原来今日有北地大厨坐镇，第二份半价，难怪生意兴隆。

傅司白垂眸看了眼，说是汤面，光见汤不见面，油汪汪一片，其上还泛着可疑红光。

他无处下嘴，愣了半晌，又将长筷搁回止箸。

贺咏希不客气地端走，体贴道：“这辛辣食物你大约吃不惯，没关系，我代你吃。”

傅司白不置可否：“你当真是游魂？”

他看分明是饿死鬼。

“嗯？”贺咏希不知他腹诽，茫然地抬起头。

晶莹的泪珠正悬在眼眶中，欲落不落，两瓣唇则被染得鲜艳欲滴，好似遭细雨浸润过的菡萏。

仅一眼，奇异的战栗感再度出现，顺着傅司白的脊柱攀升而上。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强行移开目光。

“二位瞧着不像京中人士。”邻桌食客转过身来搭话。

那是张大圆桌，坐了统共六人，皆是身形魁梧的男子，隔近了还能闻见不断涌来的酒气。

傅司白充耳不闻，贺咏希只好百忙之中停下筷子，叹息道：“我兄长因性子恶劣遭人退婚，成日郁郁寡欢，我这才带他上京转转，权当是散心了。”

登时，食客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

被道是性子恶劣的傅司白：“……”

“那真是来对地方咯，京中热闹地儿多，不论是贫是富都能找着好去处。”

“哦？”贺咏希客气地接下话茬，“我爱看皮影戏，不知仙京可有？”

食客挠挠头，迟疑道：“姑娘若是问问唱曲儿弹琴，我还能报上几个名字，这皮影戏么......”

“姐姐！”角落小方桌的总角小童“蹭”地站起，“我爷爷会！”

小童身侧坐了位银发银髯的老翁，面容和善，精神矍铄。许是上了年纪，身子骨瞧着羸弱，却不显佝偻，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贺咏希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抛下傅司白走了过去：“不知老先生可听说过城东闹鬼一事？”

小童登时吓白了脸，虚掩住耳朵，想听又不敢听。

老翁捋捋胡须，悠然道：“姑娘可是有故事要说与老夫听。”

她自袖中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