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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临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封太傅。”

封太傅却是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封太傅再看苏建临，心中不禁对她生出敬意。

“你不是老夫心中的好儿媳。”封太傅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但确是苏家的好女儿。”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苏家。

苏建临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厌恶她的封太傅会这样赞赏自己。

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恐有去无回，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封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玄奕，隐瞒此事。”

“这……”封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苏建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他和离。”

封太傅惊得呆住了，覆于腹前的手一颤，良久过后才沉重点点头：“好。”

另一边，泉音诗社中的苏梦梦，仰头将一杯烈酒饮下，积压多日的所有纠结却没有半点消失。

“你当真厌她？”坐于对面的清玉温声问道。

苏梦梦又饮一杯，并未回答。

清玉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苏梦梦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院门外，苏建临一字不落的将这话听了去。

她本想与他好好道个别，此刻却似乎有些多余。

苏建临默默的看了苏梦梦好一会儿，最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罢了，看他一切都好，她终究能彻底放心离去。

她一步一步走着，走出了诗社，也终究走出了苏梦梦的生活。

第九章

回到太傅府，她只带上了武器。

府门口，她对封太傅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封太傅将她扶起，嘴中的愿你得胜归来似是被卡住一般，他湿润的眼眸看着苏建临上了马，背着余晖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苏建临将怀中的信交给小兵后，含泪看着府门上苏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苏建临才收回视线，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苏建临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曾对苏梦梦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又将头抬高了些许，逼回眼泪。

她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苏梦梦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而她，也不一定会活着回来。

苏建临闭上眼，勒住缰绳转过身去。

再睁开眼，便是气势逼人的战意。

她看着面前整齐的军队，高举苏字大战旗，沉声大喊：“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苏建临白色的盔甲，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待到深夜，苏梦梦才带着醉意回府。

封太傅却坐于厅中，似是特地在等他。

见到一声酒味的儿子，他的拳便握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封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苏梦梦闻言，冷眼道：“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封太傅倏然起身，神色一凛：“皇上旨意如此，岂能任你说该不该管。”

又是旨意！苏梦梦心中嗤笑着，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苏建临，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不得不去管不该管的事。

“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封太傅唤来小厮，却是连包袱都给他收拾好了。

苏梦梦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封太傅。

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此番离开，以苏建临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苏梦梦突然转身，欲去苏建临的院子。

“站住！”封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苏建临早歇下了。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

苏梦梦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唤来身边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封太傅的催促下，苏梦梦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顾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苏梦梦才放下帘子，心中已想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苏梦梦心想，他也不是对苏建临有多上心，只是担心她连累了太傅府罢了……

苏梦梦一路南，抵达临州。

而苏建临带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已抵达白鹭关外。

但他们迟了半步……

白鹭关却已是一座死城。

柔然在一日前破关，屠了城，在白鹭关外摆开了龙门阵等着他们。

苏天阳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苏建临，却见她只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

片刻后，苏建临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声喊道。

“将士们，我们身后就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身后一众将士蓦然哀恸。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苏建临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

“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甬道。

来到城门下时，苏建临的白袍已被血浸红，她一剑斩杀敌兵。

却在抬头那一刻愣了。

只见苏天阳就伫立在城门口，一只矛穿过他的胸膛抵在地上，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狰狞而不屈服的脸。

苏建临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第十章

漠北战火连天，南方天灾不断。

苏梦梦好不容易才结束一天的巡查，他靠在榻椅上，疲倦之余再次想起苏建临一事。

已经一个月了，一封信也没有。

听闻漠北战事有了转机，他想苏建临也不会一心想着去漠北了，但是失去了她的消息让他很是不安。

而此刻的漠北战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背中三箭的苏建临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流着鲜血，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她不肯撤退，只因面前就是杀死爹和哥哥的仇人。

不取他首级，难告慰在天的父兄，难消她心头之恨！

苏建临憋足了劲，翻身上了战马，直奔敌将身侧。

敌将被她突如其来一惊，连忙举起刀向她砍去。

苏建临侧身一闪，伴随着左臂的剧痛，她一剑斩下敌将的头颅。

她的断臂和敌将的头颅同时落在雪地之中，溅开一地的血。

苏建临摔下马，忍痛喘着粗气站起身。她看着断臂和头颅，痛快一笑：“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值了！”

敌将被斩，敌军也尽数投降。

雪花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缓缓落下，苏建临缓缓抬起头，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

她将剑插入雪中，忍着左臂的剧痛，颤抖的仰着头看着漫天飞雪。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见苏梦梦。

苏梦梦总说她鲁莽冲动，但她也是有勇有谋的。

她想告诉他：“我能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你一生平安。”

苏建临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苏家丢脸。”

她驻着剑撑着自己身体，缓缓合上眼，像苏天阳一般伫立在风雪之中。

“苏将军！”

周围的士兵纷纷下跪。

哀恸的哭声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最后一笔，众人送走了苏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

……

马车刚踏过城门，一声响雷，惊醒了沉睡中的苏梦梦。

苏梦梦呼吸沉重，额上细汗密布，车外已是人声鼎沸。

已经到京城了吗？他闭着眼缓和着，但一颗心却异常的慌，慌的他连手都有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