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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面色微变，嘴唇泛白，似是犹豫。

　　赵卿玉瞟了眼那副画，是一幅水牛图，虽布局不善，眼睛却画得十分灵动，栩栩如生，一眼便吸引到了人。

　　她想了想，转身进了里屋，让紫鸢将钱掌柜叫了进来。

　　钱掌柜进来后躬身行礼，问：“东家有何吩咐？”

　　赵卿玉轻声：“这位公子的画应当不止这个价格吧？”

　　钱掌柜笑笑：“姑娘不知，这位公子叫虞世清，是个上京赶考的书生，画工虽然还凑合，但穷得很，给几十文钱就肯卖的。”

　　上京赶考的书生啊……

　　赵卿玉垂眸，忽然想起了父亲苏准。

　　父亲在金陵被称为苏大善人，因为他平日里总接济穷苦人家，尤其是清贫的读书人。

　　他年幼时为了家里生计不得不经商出海，攒下偌大家业，然而平生恨事却是未能有机会读书，考取功名，因而格外怜爱读书人。

　　父亲一生，不知救济了金陵多少读书人，在本地是有口皆碑的。

　　赵卿玉沉思片刻，道：“钱掌柜，他既是读书人，将来也许能考中功名也不一定，就结个善缘，给他十两银子吧。”

　　钱掌柜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前少夫人一眼，忙道：“是。”

　　紧接着走出去，含笑说了番年轻人前程大好的话，给了虞世清十两银子。

　　虞世清抿唇，紧紧捏着手心里的银子，也未道谢，转身便走了出去。

　　钱掌柜先是“切”了一声，“切”完后忽然反应过来虞世清为什么没道谢，一定是猜到这银子是东家出的。

　　这点小事，东家本可在外间当着客人吩咐，但特意进去说，还拿出了一个极为合适的理由，其实是在给他脸面。

　　他一时肃然起敬，觉得东家虽然年轻，却很有气度。

　　忙进去躬身道谢。

　　赵卿玉摆了摆手，道：“当不得，您吃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

　　她起身，“既如此，我今日就先走了。”

　　心里浮起一个想法，那就是在京中也可以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接济读书人。

　　但要这么做，还是得跟安茹心商量一下。

　　想到安茹心，她原本缓和的心情又微微有些酸涩。

　　出了门刚要上马车，便听到身后一个明朗的声音：“多谢夫人。”

　　赵卿玉回头看他。

　　他原本清冷的面孔已变得温润，神色也格外郑重认真。

　　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不知书读的如何。

　　赵卿玉微笑：“公子的画虽构图偏颇，但细节逼真，想必是没有名师指导的缘故。我会嘱咐掌柜的，你以后若有用，可来铺子里免费观摩书画。”

　　她面若凝脂，眼若秋水，声音婉柔，清丽中带着几分妩媚，微笑的模样仿佛让此刻阴郁的京城都明亮起来。

　　虞世清愣了一霎，心跳加速，不敢再看她，只是开口道：“多谢夫人，不知夫人是哪户人家，将来世清必定登门道谢。”

　　赵卿玉还没答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淡的声音。

　　“是我的夫人。”

　　赵卿玉回头，安茹心一袭月华白衣，面色无表情走过来，上下扫了虞世清一眼，伸手用力搂住赵卿玉的肩膀。

　　周围的人立刻喊“陆大人”，虞世清也连忙跪下。

　　安茹心向来清冷惯了，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赵卿玉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他此刻按在她肩上的手就像那晚按在她腰间的手，力气重的她骨头都有些发酸。

　　但当着人，她不敢露出来，只是微微咬紧下唇。

　　转头看他，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比天边浓墨般的云还要沉冷。

　　他淡声：“我家夫人常做善事，几两银子罢了，不必登门拜谢了。”

　　话里是轻蔑，亦或是羞辱，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虞世清面色发白，嘴唇颤抖，没有应声。

　　安茹心看了怀里人一眼，平声：“上车。”

　　命令的语气。

　　然后将赵卿玉扶上车。

　　说完也看都未看跪在地上的虞世清，跟着上了马车。

　　“回府。”

　　说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是一种赵卿玉从未听过的冷。

第72章吻她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窗外天色忽地暗了，又刮了一阵风，仿佛又要下雨。

　　逼仄的空间里，安茹心周围像笼罩着一股浓郁的怒气。

　　赵卿玉从没见过他这样子，左肩骨头方才被他按得有些疼也不敢说，只是沉默。

　　马车里陷入死寂。

　　赵卿玉抬眸看了眼安茹心，他半阖着双眼坐在马车里，看都没看她。

　　好久，他才忽然开口，语气也平淡极了：“你出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没打招呼出府生气了？

　　不应该啊，她用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应该会禀告他的。

　　而且，他昨日不是说了她的时间可以随意安排。

　　赵卿玉猜不透他为什么生气，小心翼翼道：“我出来去针线铺子里取些丝线，想着你在忙，又去了趟一直经营不善的书画斋看看。刚才那位公子，是来卖画的。可能因为我让掌柜的用十两银子收了他的画，所以他才同我道谢……”

　　那幅画目前当然不值十两银子，虞世清自己心里也明白。

　　她小心翼翼地详细将事情说了。

　　听完后，安茹心仍旧闭着眼，一言不发。

　　因昨日的事，他今日一早起来便心情不快，待她也淡，去前头批了一上午折子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为一件将来不可能发生的生气，实在可笑。

　　批完折子，又见了几个不得不见的人，便已经过了用饭时间。

　　他随口问了句：“夫人呢？”

　　宋闻回禀夫人出门了。

　　玉阳和贵妃一族都刚被打压，此刻还未缓过来，他倒是不担心她出门。

　　下午又接着批了会儿折子，看外头天色似要下雨，想到赵卿玉今早给她系腰带时紧张的模样，他不觉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别被他吓着了。

　　他于是干脆出门去接她。

　　——这样一来，她应当就会开心些吧？

　　乘马车去了针线铺子，老板说夫人又去了书画斋，他便紧跟着过去，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她一双眼睛温温柔柔朝着一个布衣男子笑。

　　那笑容明亮而温和，深深刺痛了他。

　　她从未那样朝他笑过。

　　那人有什么好？

　　怎么？当真开始为以后打算，准备寻心上人了？

　　气涌上心头，几乎按捺不住。

　　但他向来能忍，好歹忍住了，走过去，说了那番话，将赵卿玉带上马车。

　　他失控了，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不想看那人一眼，甚至现在都不想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路程又是一路沉默，直到到了陆府大门前。

　　安茹心掀开车帘先行下车：“下来。”

　　伴随着他的话，帘外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怕下雨，赵卿玉忙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然而下来后，他并未松手，而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路快步走进府里。

　　他周身一股骇人的气息，沿途下人们见了立刻低头回避，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赵卿玉手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小声道：“三爷……”

　　他没理，就这么一路将她拎回房，将她甩在紫藤长椅上。

　　甩她的力道倒是收了力，赵卿玉只是被一股力量推到紫藤长椅上坐着，并没有什么不适。

　　紫鸢一路跟过来，吓得问：“姑爷，这是怎么了……”

　　“出去。”安茹心沉声冷喝。

　　赵卿玉吓得整个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下。

　　紫鸢也吓了一跳，不想出去，却被宋闻使眼色拉了出去。

　　门被关上，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晦暗的房间，也照亮了此刻安茹心沉冷的面容。

　　赵卿玉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举动却让安茹心心里窜起一股火。

　　“你在怕什么？”安茹心平声。

　　这绝对平静之下，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他没再问她怕不怕，而是十分肯定地问她怕什么。

　　安茹心站在她面前，整个身形笼罩住她。

　　——究竟在怕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眸子里的幽沉让赵卿玉不自觉地身体又往后一缩。

　　她并非害怕他本人，只是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何会如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伤害她，却仍旧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心情，还没想好措辞，安茹心突然上前一步，慢条斯理地伸手捏住她下巴。

　　她被迫抬起头，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

　　很奇怪的是，这陌生中仿佛带着几分熟悉。

　　他道：“方才不是对别人笑的很好，怎么一到我，就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