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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京一躬身，再抬头时方才被秀秀欺负的脸都不敢露的狼狈全然不见了影子，沉着脸的样子竟颇有些不怒自威。

　　“回皇上，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

　　他欲言又止，起初唐谌让他重查当年乐家旧案的时候，他只当是寻常差事并没有多想，可越往下查，他就越是心惊。

　　乐家的事牵扯太大了，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朝臣毕竟只是朝臣，有皇帝压着翻不了天。

　　可这桩案子当年是先皇亲审，子不言父过，只凭这一条，唐谌想要翻案就难如登天。

　　当初先皇做这样的决定，就是要将乐家钉死在罪人台上，但凡大周在一天，但凡他的子孙在皇位上一天，乐家就永远都翻不了身。

　　而唐谌现在想法，简直像是在玩火，到时候一旦牵扯上先皇，可就不只是太后和宗亲要发难了，只怕连唐适那样的老臣都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还有世家，这才是真的与全朝廷为敌。

　　薛京一咬牙跪了下去：“皇上，臣恳请此事到此为止，若想要为乐家做些什么，大可以大赦天下，可平反……”

　　“薛京，”唐谌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他垂眼看过来，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敢直视，“别忘了你的身份。”

　　薛京心头一紧，连忙解释：“奴才不敢忘，奴才只是不想皇上最后被……”

　　“你还是忘了。”

　　唐谌再次打断了他，语气明显冷了下去：“朕要你是做什么的？”

　　薛京一僵，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唐谌说的话，他说他要的是一把刀，一把只知道听话的刀。

　　薛京浑身一凉，砰的一声把头磕在了地上：“是奴才失言，请皇上责罚。”

　　头顶的人却迟迟没开口，在薛京逐渐胆战心惊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京，你说的朕都明白，这次越俎代庖朕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朕虽身为皇帝，却孑然一身，所愿唯有一人，决不能放手。”

第176章这什么皇帝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薛京只怕要嗤之以鼻，皇帝还孑然一身？

　　可换成唐谌，他却无可反驳。

　　清明司初建之时，他就在各家都安插了眼线，有些是查清楚了软肋威逼利诱了各家的老仆为自己效命的，也有些是利用手段替换进去的自己人，还有些是利用美色被人主动带回去的。

　　萧家当时就用了第一种法子，查那萧家老仆底细的时候，误打误撞查出了不少萧家旧事。

　　虽然他无心窥探皇帝过往，可对方那不甚体面的前半生还是展露在了他眼前。

　　自幼无父，流言蜚语中母子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年，随即母亲重病去世，萧家将他带回家中抚养，配以奴仆伴读，看似体面，却连为萧母发丧都不肯。

　　十岁的孩子求了三天无果，只能在后山亲手挖了个坑，用一口薄棺埋葬了那具遗体。

　　而萧母的所有遗物都被萧家以晦气为名当着唐谌的面烧了，唐谌拦不住只能亲手刻了一尊灵位寄托哀思，却又被萧家子嗣摔了个四分五裂……

　　薛京垂下眼睛：“是，奴才记住了。”

　　唐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以后这一着急就说错话的毛病的改改，清明司是朕亲建的，你在外行走，代表的是朕的脸面，要拿出该有的气势来。”

　　薛京应了一声，大约是觉得气势不足，片刻后又重新应了一声。

　　唐谌摆了摆手：“你去吧，当好你的差事，不该想的别想。”

　　薛京这次没再言语，躬身退下了。

　　唐谌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乐薇大约也要回来了，他可以去来个偶遇，虽然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他心里啧了一声，对自己很是鄙夷，当初人家笑脸相迎的时候，他不肯给好脸色；现在人家不想理他了，他又上赶着去找人家。

　　是有些讨人嫌，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还是抬脚出了门，刚走没两步又折返回去拿了把伞，昨天雷雨过后，今天的日头格外炽烈，还不到中午，已经亮得人睁不开眼睛了，乐薇早先不怎么怕冷，却极怕热，不能被晒着。

　　但最近这温度的确有些磨人，这行宫虽然在林子里，可常年不住人，处处准备不足，他们用的冰还是从宫里运过来的。

　　乐薇的伤也愈合了，回宫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乐薇肯不肯……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他抬脚去了乐薇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装模作样的看着石头上的纹路，冷不丁瞧见祁砚从远处经过，连忙把人喊了过来。

　　虽然他不想祁砚多见乐薇，可有个人陪着，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大不了等乐薇来的时候再撵他走。

　　“祁卿，你的《官员要则》准备得怎么样了？”

　　祁砚满脸都写着你在逗我吗？

　　“皇上，半个时辰前您才吩咐下来的，臣是有几只手能这么快就做准备？”

　　唐谌被挤兑了也不尴尬：“倒是也不着急，恩科的考题呢，可重新拟出来了？”

　　祁砚脸色铁青：“臣早饭的时候提上去的，被您否了！这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见他连清冷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唐谌这才察觉到自己有点过分，轻咳一声安抚地点了点头：“是朕心急了……这次恩科十分重要，祁卿一定要多上心，此番朝廷要职多有空缺，最终还是要调地方官员来填补，可地方上的缺，就只能靠这次恩科了。”

　　这说的才是正经事，祁砚只能收敛起情绪：“臣明白，先前臣与吏部议政，已经督促吏部司尽快将合适的官员名单记录在册，不日就会呈递御前。”

　　唐谌点点头，萧敕被他贬了官之后，参知政事的位置便落在了祁砚身上，原本的翰林学士只有进谏之责，即便唐谌将一些不重要的政务丢给他让他历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今他担了副相之职，使唤起来就毫无压力了。

　　“旁的空缺都还好，户部的却不能马虎，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祁砚只是个书生，戳在大太阳底下说了这半天话，已经出了一身汗，眼见唐谌谈兴正盛，只好看了眼不远处的凉亭：“皇上，龙体为重，不如去亭子里谈吧。”

　　唐谌摆摆手：“不妨事，朕还不将这点日头放在眼里。”

　　祁砚一噎，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斟酌着推荐了几个人，他语速有些快，恨不得说完就走。

　　然而唐谌却不依不饶，问完一个又一个，喋喋不休的样子，祁砚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抽了什么风。

　　他被晒得头晕眼花，按捺不住地再次开口：“皇上，咱们换个地方聊？”

　　唐谌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这里就很好。”

　　祁砚一口气堵在胸口，这里到底哪里好？

　　他有些扛不住这太阳，可唐谌不走，他也不能扔下皇帝自己跑，只能咬牙硬撑，冷不丁看见唐谌手上提着把伞，眼睛顿时一亮：“皇上，你这伞……”

　　能不能借臣遮一遮阳？

　　唐谌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当着他的面把伞藏在了身后：“什么伞？”

　　祁砚：“……”

　　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遇见这么一个皇帝！

　　他气得转身就走，唐谌在后头喊了他两声，他只当自己聋了，根本没听见。

　　唐谌啧了一声，这祁砚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他这个皇帝都敢给甩脸子……罢了，看在他能做事实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可是，乐薇今天是不是来得太慢了？以往这个时辰早就该回来了。

　　他探头往来路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