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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霁言迅速下了车，红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硕大的森林里突兀地倒下一片树木，它们被飞机的残骸连腰斩断，碎得到处都是。

火药味、机械味，还有密林特有的腥味，全部夹杂一起，分不清区别。

如此惨烈的局面，叫人心里直发酸。

陈霁言像是彻底失了魂一般，跑了过去，一寸一寸地寻找着记忆里的那个人。

可这也没有。

那也没有。

只是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真有人能在这样的灾害中，活下来吗？

陈霁言仓惶地回头，和所有寻找的人对上眼神，可他们眼底也全都是茫然。

他全身所有力气在这瞬间都卸了个干净，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晃。

乐琴也不好受，可她好歹还有理智，敏锐地听见密林深处传来细碎的枪声。

她迅速做了撤离的手势，其余人都悄无声息地离开，可陈霁言还死犟着不肯离去。

乐琴与一人对视一眼，便走了上去。

那人拿出电击棒便给陈霁言来了一下，乐琴稳稳接住他，两人合力将他带回了车上。

乐琴坐在后座，不自觉又回头看了一眼。

漫天硝烟弥漫，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乐琴垂下眼眸，又看了眼晕过去还紧皱着眉头的陈霁言，终是拿出了对讲，艰难地上报了情况。

“所有人员安全撤离，姜好确定已无生还可能。”

第12章

任务完美完成，所有被困民众都陆续回了家。

部队组织了一次的潜入搜寻工作，可这一次，密林被VS组织严密看守起来，每隔一千米便有一个哨亭。

搜寻小队无功而返，还和对方进行了小型枪战，有好几名战友都因此负伤。

在面对姜好几乎是微乎其微的生还可能性下，权衡利弊，部队只能被迫停止了搜寻工作，并且公开了姜好的死亡信息。

如果姜好还活着，那么至少VS组织不会再继续追杀她。

可姜好，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十天后。

姜好的追悼会如期举行。

阴雨绵绵的天气，哪怕是一天中阳气最鼎盛的中午，也透着无端的苍凉。

陈霁言面无血色地站在最前面，军装上赫然戴了朵黑色的纸绒花。

雨丝落在绒花上，结出了细密的雨珠。

雨珠滴落下去，砸在他的皮鞋上，溅起四散的雨花。

像是在亲昵地为他擦去鞋尖上的灰尘。

陈霁言怔愣地看着这一切，如同一具木偶，再没了神智。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呈两排站立的战友，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陈霁言和姜好的关系。2

时间一到，一模一样的程序在陈霁言的眼前上演。

上一次，他送走了自己的战友。

这一次，他送走了自己的爱人。

有人在上面念着悼词，似乎在歌颂着姜好的功绩。

陈霁言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是想着，原来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追悼会上，心情会是如此疼痛。

当年姜好是不是也是如此。

一边接过那个象征着无上荣誉的一等功勋章，一边遭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陈霁言冷漠地看着陈首长被人搀扶着走到自己面前，没有要上前扶的欲望。

哪怕陈首长几天之内便生出了白发，可陈霁言还是怨他。

决定不再搜查的命令，正是他亲自下的。

陈霁言无法理解，最宠爱姜好的人是他，可为什么第一个放弃她的人，也是他。

而此刻，陈首长就在他面前，将刻了姜好编号的一等功勋章递了过来。

“陈霁言，姜好是个英雄。你该为她骄傲……”

陈霁言眼眶忽地就红了。

他自嘲一笑，哑声道：“这话，是我听的第二遍了。”

他抬起头，对上陈首长的眼睛，恍惚道：“第一次，你还在台下。第二次，你就成了那个亲自说出口的人。”

陈首长脸色大变，往后踉跄了一下，直到警卫兵将他扶稳。

陈霁言不再看他，只平静地说：“开始吧，别误了时间。”

随着一声烟花炸开，有人吹响了号角，气氛变得肃穆又凝重。

陈霁言站在墓碑边，看见他们一同敬军礼。

看见不远处，迟迟不敢过来的汪强。

看见自己的父母撑着黑伞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彼此倚靠着。

更看见朦胧雾气里，那个模糊又熟悉的影子，也朝自己敬了个军礼。

陈霁言几乎要忍不住满心的悲痛，喉咙里又苦又酸。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了自己的战友，没有回敬军礼，而是深深地弯下腰去。

在这一刻，陈霁言不再是军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失去了妻子的丈夫。

雨下得更大了。

这场绵延的、让人心碎的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呢？

第13章

三年后。

隶属于两国交界处的一个村落，全体房屋都是由晒干的竹子制成，悬空的房屋下还流过一条不浅的河流。

妇女戴着头巾，蹲在河边洗着衣服。

孩子蹲在一旁玩耍，不断地抛着什么。

细细看去，竟是几枚空了的子弹壳。

可在孩子们手中，倒成了玩具。

平静的氛围猛地被人打破。

一阵粗犷的喧嚣声从村落外，一直响到了村落里面。

那妇女连眼都没抬，吩咐旁边的孩子：“你阿爹回来了，快去将锅里的肉热好，省得他待会再骂你。”

那孩子嗯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跑向了河流之上那座最大的房屋里。

妇女利索地将衣服收拾好，端着盆子也往上走。

却看见那群男人里最显眼的那个女人。

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暗骂了句“狐媚子”，便不再多看了。

而众男人中的那个女人，左脸颊有着一道浅浅的伤疤，从眼下一直到了脖颈处。7

可她完全没有要遮的意味，反而将长长的头发扎了个麻花辫，侧放在一边，正好露出那半边脸。

女人手里把玩着纯黑色的枪支，偶尔还会因为不熟练而动作滞涩。

为首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花色的衬衣，解开了至少一半的纽扣，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一群人走到河流前，各自归家。

女人也不例外。

可她刚走出没几步，就被男人给拦住了：“阿江，你到底啥时候答应当我女朋友？”

阿江睨着眼看他，勾起冷笑：“张四喜，我怎么听说，大胖带你们几个人去外面找女人了？”

男人一愣，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地蹦起来：“阿江，你怎么还叫我小名呀，我现在叫张千帆！‘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千帆！”

阿江嗤笑着说：“大字不识，还好意思叫千帆？”

说着，她就要走。

张千帆急得鼻尖上都冒出了汗，连声求饶：“我的好阿江，你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你刚才说的可真是污蔑我了。我一到那，看见是女人，我可就退出来了，我啥事没干呐。”

阿江却不管不顾，直到走进一个小屋子里，猛地回身，将张千帆挡在门槛外。

她黑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张千帆，好一会才狐疑地问道：“你没骗我？真没进去？”

张千帆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将她手拽在手掌里，又亲又摸，还直哼哼：“自从三年前在野狼林子里捡到你，我整颗心都只属于你了，你怎么还不信呢？”

阿江臊得满脸通红，将手抽出来，狠狠打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要是再得寸进尺，我就不见你了。”

张千帆一急，抬脚就要进去。

可阿江双手一抵，就将他挡在了屋外面，又是一拉，竹门合上就再也瞧不见他的脸了。

她低低地说：“张四喜，你别再找我了，我是外来人，你阿爹不会让你娶我的。”

门外响起张千帆急迫的声音：“唉，我阿爹是怕你是卧底，他年纪大了，识人不清。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人，只要你肯同意，我立刻就娶你当老婆。”

阿江嘴角笑意渐渐敛起，语气却依旧那么娇气：“你先走吧，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你守在我屋前，告诉你阿爹，他又要来骂我了。”

张千帆啧了好几声，叫了好几声“好阿江”后，见她仍不肯开门，便悻悻离开了。

阿江这才转身走向屋里，坐在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看着杯底倒映出自己的脸，她竟觉得陌生。

装另一个人久了，原来真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你说是吗？姜好。

第14章

三年前的那场坠机，姜好在紧要关头从飞机上迫降。

降落伞开到一半，她就被大树给挂住了，树枝将降落伞划得七七八八，一落地她就受不住撞击晕了过去。

再醒来，都不知过了多久。

姜好捂着骨折的右臂，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一路都是她流出来的血。

经过一条河流，姜好看见一具失血过多的女尸躺那。

她颤抖地靠近，掀开死尸的衣服，简直触目惊心。

女尸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可肌肉萎缩，有明显的脱水迹象。

这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姜好犹豫再三，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挖了个洞，让她入土为安了。

连同一起的，还有她的警服。

姜好将死尸的衣服换上，这才松了口气。

这毕竟是VS组